日期:2025-06-24 07:20:54
当地时间6月13日,以色列针对伊朗的核计划发动空袭,新一轮以伊冲突爆发且不断升级。在这场冲突中,伊朗看起来有些被动的防御及打击能力、政权稳定性受到人们的广泛关注,这一切都与其特殊的伊斯兰什叶派“教法学家”治国的神权共和制度密不可分。
这个延续着波斯帝国血脉的中东大国,并非突然陷入战乱之中,来自历史的顽固性深深缠绕着这个民族的筋骨。从古伊朗、伊斯兰时代再到现代革命与建国,从悠久的历史源流里,或许可以看到:伊朗何以至此。
伊朗,从公元前550年第一波斯帝国建立,到1935年伊朗政府坚持所有国家必须以“伊朗”作为其官方称呼之前,“波斯”才是它的名字。
在《新月与蔷薇》中,伊朗学者霍马·卡图赞梳理了波斯五千年风云变幻中先后与希腊、阿拉伯、蒙古等多个文明发生的碰撞与交流,以及内部的激烈变革。
他认为肥沃的土地和干旱的气候让波斯形成了“干旱-隔绝型”社会,阻遏了封建制和民族国家的形成,君主专制由此成为统领波斯上千年的政体,并由宗教意义的“神佑”赋予君主统治国家的合法性,而这也注定了政权和社会的脆弱不安将贯穿整个波斯历史。
展开剩余90%这部通史性著作,将伊朗历史融入波斯的文明发展中,体现着作者对伊朗历史上长期奉行君主专制的复杂心理,以及对伊朗社会“短期主义”顽疾的痛心与无奈。
新月与蔷薇:波斯五千年
[伊朗]霍马·卡图赞 著,王东辉 译
译林出版社&译林方尖碑 2022-01
对伊朗的发展脉络有了基本的把握之后不难发现,现代对伊朗历史的研究常常被区分为伊斯兰教兴起前与兴起后两个阶段。在如今的伊朗国家博物馆里,也将展馆划分为古伊朗馆和伊斯兰时期馆两个区域。
这清晰地说明伊斯兰宗教文化对伊朗现代社会形成的深刻影响,但这并不意味着古伊朗史对伊朗的影响力式微。恰恰相反,正是古伊朗的种种政治与社会基因,为穆斯林进入这片国度奠定了基础,并埋下脆弱又顽固的制度之根。
在《波斯人:万王之王的时代》中,英国历史学家琼斯从波斯的考古发现和第一手史料出发,研究第一波斯帝国阿契美尼德王朝的辉煌与覆灭。他发现鼎盛的波斯帝国拥有多元的宗教文化和民族,但未能建立起稳定的继承制度,致使内部斗争不断,并在公元前330年被马其顿的亚历山大征服。
波斯人:万王之王的时代
[英]劳埃德·卢埃林·琼斯 著,冯丽平 译
世界知识出版社&后浪 2025-05
“万王之王”本是波斯神话中的救世主,后来演变成波斯帝国的君主称呼,为第一波斯帝国的居鲁士大帝头一个享有。这个称呼拥有强烈的宗教色彩,这与风靡波斯帝国一时的宗教“琐罗亚斯德教”密切相关。
第一波斯帝国覆灭后,经历希腊化的马其顿王朝、塞琉古王朝,以及帕提亚王朝,波斯人再度统治伊朗地区,并于公元224年建立第二波斯帝国萨珊王朝。该王朝以“琐罗亚斯德教”作为国教,成为伊朗地区第一个拥有“国教”的政权。
琐罗亚斯德教(也称“祆教”),是一种脱胎于印度-伊朗诸神崇拜的宗教,以自然神为神明,只承认和崇拜一位最高善神,是世界最早的一神教和普世宗教。它的宗教遗产将一神教思想根植进波斯人的血统,在400年后唤起另一种一神教信仰席卷这片土地。
袄教史
龚方震 / 晏可佳 著
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 1998-08
然而,有了信仰的第二波斯帝国依然没能逃脱内乱不止、纷争不断的命运,于651年亡于阿拉伯人的征服,最后一个前伊斯兰时期的波斯帝国就此终结。阿拉伯人建立起倭马亚王朝,将伊斯兰信仰带入这片土地,伊朗历史的第二个“时代”开始。
伊斯兰,意为“服从真主的意志”,其所有教派都公认伊斯兰教是一神论、承认先知穆罕默德和审判日复活。记录先知所获天启的经典《古兰经》,也成为伊斯兰世界信仰、法律和传统的核心来源。
仔细观察,从琐罗亚斯德教到伊斯兰教,这两个流行于伊朗地区的宗教有许多相似的特征,比如一神教、神佑君主。而伊斯兰的大规模流行,也源于其意识形态正符合混乱中底层人民的期待——期待一位“救世主”将人们从萨珊王朝的腐败残酷统治中解放。
而阿拉伯人颇有技巧的传播策略更扩散了伊斯兰教的影响力:只要皈依为穆斯林就可以免除部分赋税,这使得伊朗人出于经济利益的考量,大规模投效伊斯兰教。
伊斯兰教史
金宜久 著
江苏人民出版社 2006-01
但很快,随着先知穆罕默德的离世,穆斯林社会围绕其继承人问题展开了旷日持久的冲突,并由此分裂出两大教派——逊尼派、什叶派。有意思的是,作为宗教团体,两个派别之间的冲突焦点并不在教义分歧上,而多在于领导人和组织形式的差异。
在《中东史:从沙漠史诗到现代挑战》中,研究者们聚焦伊斯兰机构和文化在中东地区的演变。最初,逊尼派提名选举了四位“哈里发”作为先知的继承人引领穆斯林;而什叶派则只追随先知的女婿“阿里”,相信他是真主预定,并由先知生前在公众面前确认的正统继承者。
什叶派将阿里奉为社会精神领袖,建立十二伊玛目引领伊斯兰社团,要求信众们以所有方式追随和效仿无罪、无谬、全知的伊玛目们。他们是获得神佑的人,就像曾经的“万王之王”一样。
同时,什叶派信奉第十二伊玛目为“时间之主”,他会隐遁避世直到末日审判时出现。其隐遁期间,信众们可以向“穆智台希德”们寻求宗教指导,他们是代行伊玛目责任的什叶派法学博士,是当代伊朗神权共和制度中的“专家委员会”组成者和“教法学家”来源。
中东史:从沙漠史诗到现代挑战
[美]小阿瑟·戈尔德施密特 等著,哈全安 等译
东方出版中心 2024-01
750年,由大多数什叶派追随的阿拔斯王朝推翻了逊尼派领导的倭马亚王朝,但他们同样未逃脱伊朗“短期社会”的魔咒。突厥人、蒙古人的铁骑踏上了这片大地,给伊朗地区带来极大的破坏。
但伊斯兰文化依然顽固的生存于其间,甚至与这些外来征服者发生文化整合,直到1501年萨法维王朝的建立,将波斯大地重建成第三波斯帝国,信奉什叶派为国教。
萨法维王朝的创立者伊斯玛仪一世被看作先知和阿里的直系后裔,成为拥有实权的统治者和精神导师。后来,他以国王身份创立并任命“萨德尔”一职作为宗教组织首脑,逐步取代世俗宰相“维齐尔”的行政职能,为现代伊朗宗教与政权领袖的合一埋下伏笔。
麦加先知寺(伊斯兰教的信仰中心)
伊斯兰,成为伊朗地区从上至下清晰的宗教认同,但宗教文化的繁荣貌似与政治制度发展脱了轨。从公元前550年建立的第一波斯帝国到1926年覆灭的恺加王朝,近两千五百年来伊朗地区各王朝的政治制度依然是君主专制,中央和地方的关系十分松散。
甚至在部分伊朗史学家看来伊朗从未建立过封建制度,这与人们熟知的历史发展趋势都不相同。18-19世纪的伊朗与现代性的相遇,始于其与俄国连绵不断的军事冲突,战争致使伊朗与英国建立更密切的联系,并与其他欧洲列强接触。
此时的伊朗开始引进西方的现代军事和科学技术,尝试接受欧洲法律和政府体系,但都没能获得实际成功。恺加王朝的统治合法性来源依然是“神授”,中央对国家的控制能力在地方分权与西方列强的冲击下更加不稳固,只能勉强不被殖民化。
而在伊朗人民看来,只要推翻统治者就能说明“神佑”消失。成王败寇的底层逻辑被隐藏在“神意”背后,加剧社会对君王个人的反抗,而不是对专制政权和体制本身的质疑。
伊朗恺加王朝(1796—1926)政治经济学:社会、政治、经济及外交
[伊朗] 胡桑·阿米拉马迪 著,冯广宜译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2021-07
直到20世纪初,伊朗在西方意识形态影响下爆发“宪法革命”,这是伊朗社会第一次意识到推翻专制体制才是革命的核心目标。
1925年,礼萨汗在英国的支持下推翻恺加王朝,建立巴列维王朝,并官方确认“伊朗”的国家称号,积极进行世俗化改革。但礼萨汗在二战中因为站队德国,被英苏赶下台。
代表民族主义者的摩萨台出任首相,励志将伊朗建设为共和国。但由于摩萨台推行的石油国有化政策触动了英美利益,1953年在美国中情局帮助下,礼萨汗的儿子巴萨维复辟成功,摩萨台被软禁。
巴萨维在任期间发动“白色革命”,积极建设伊朗现代工业和经济,并普及教育、改善妇女权益,伊朗社会进入高速发展。
但巴萨维的上台经历让伊朗的爱国主义者十分不满,加之改革触动了教士集团与底层巴扎商人的利益,1978-1979的石油价格危机成为导火索,引燃了伊朗伊斯兰革命。
1978-1979年伊朗伊斯兰革命
在这场革命中,畅想建立民主共和制度的知识分子、反对世俗化改革的宗教团体和底层商人、农民合力举起“反美”的民族主义革命旗帜,推翻了巴列维王朝。
但意外的是,这场革命导向的不是开放自由的民主国家,而是更加传统保守的神权统治。
在《伊朗伊斯兰革命及其世界影响》中,陈安全分析了这场革命的指导思想——来自什叶派宗教领袖霍梅尼的思想内容、特征和本质。
隐藏在民族主义面纱下的宗教领袖露出了真面目,霍梅尼要求,伊朗应该在教法学家的监护下建立一个政教合一的神权国家“伊朗共和国”。
伊朗伊斯兰革命及其世界影响
陈安全著
复旦大学出版社 2007-10
所谓教法学家治国,是指伊斯兰教原则上的主权属于真主,真主将权力委托给人民,人民应当选择教法学家作为真主的代表管理国家。如此,伊朗形成了一个由教法学家领导的、三权分立的、伊斯兰共和制国家。(具体图示如下)
而普通人眼中的现代伊朗是什么样?《我在伊朗长大》中,作者玛赞·莎碧塔记录下自己从10岁到24岁(1980年至1994年)间的伊朗生活。文中,玛赞写下了一个对比:在国王时期,一个月要处决300人,而霍梅尼时期,竟要处决3000人。
2009年6月,伊朗爆发关于总统选举的抗议运动,保守派和改革派的矛盾逐渐激化。2024年5月19日,伊朗保守派总统莱希坠机身亡,以哈梅内伊为代表的改革派上位,试图缓和与美国的关系。但2025年6月以伊冲突爆发,伊斯兰世界内部与外部矛盾再次激化。
人们的日常生活和文化娱乐受到了越来越严格的限制,2022年9月14日,一名库尔德女子因着装问题被伊朗道德警察殴打致死,而国际冲突的爆发更进一步摧毁了普通人的世界。
我在伊朗长大
[伊朗]玛赞·莎碧塔 著,马爱农/左涛 译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2017-02
分裂不断加剧,生活负担不断加重,家园变成废墟......伊朗至今依然徘徊在频繁的、短暂的“专制-混乱-专制”历史循环中。
《走出中东》里,周轶君以一名新闻记者的身份和视角,穿越伊朗、土耳其等中东国家,观察这里生活的人,描绘这片土地正在经历的逆转、混乱与动荡。
走出中东:全球民主浪潮的见证与省思
周轶君 著
中信出版社 2017-08
在书中的伊朗篇章里,周轶君记录下一个小故事:伊朗官方发布的标准着装是盖住头发、脖子和胸部,但姑娘们的日常抗争,就在两三厘米的头发上。警察不管,就往后退,管了就往前拉。
“In Iran,we don' t say It,but show it。”
“他们只为生活中的一点点自由辩护。”
编辑 | 张天娇
统筹 | 钱琪瑶
*本文为BOOK方物独家原创内容
未经BOOK方物授权不得转载,欢迎分享转发
发布于:北京市旺润配资-股票配资知识网-股票如何杠杆-什么是配资提示:文章来自网络,不代表本站观点。